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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七章 終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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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無煙的孩子滿月了,我琢磨著提醒他們兩人辦個滿月酒,但是想想他們嫌麻煩一定不會答應,而且這齊州城他們熟識的人也不多。於是我去酒樓買好熱菜,拉著白影三哥和狐貍做苦力,一起去湊個熱鬧。

我們四人一去,房間就顯得窄了。晝隱便將桌子搬到院子中,擺放好飯菜。

錢無煙不幫忙也不抱孩子,自己夾菜吃著,活像餓了一個月。

孩子精神滿滿,睜著一雙烏黑大眼轉悠的看我們,稍微逗逗就笑,完全跟她爹媽不同。

“錢醫,你們給她取名沒?”

晝隱這才忙完坐下,拿了筷子說道,“還沒。”

錢無煙說道,“我就說直接叫錢多多啦,簡單好記又吉利。”

白影笑道,“其實這名字真的不錯,你幹脆叫她錢金山好了。”

“好主意!”

晝隱板著臉道,“快吃。”

三哥在一旁看了看孩子,伸手去撫她額頭,說道,“剛還在笑,怎麽現在虎著個臉。”

小籬說道,“因為他們亂取名字,小孩也是有脾氣的。”

三哥笑了笑,“孩子可真難照顧。”

“摸到門道就好。”

兩人像對小夫妻說著育兒經,我和白影已經吃了起來,或許是氣氛不同,又點的多是家常菜,因此也覺像是自己親手做的。我們正吃著,門外傳來叩門聲,晝隱起身去開門。

平日裏除了我們,也沒其他人來,這會好奇的往外頭看去,見到那一邊白衣,再看那臉,差點沒噎著我,“七姑姑。”

三哥提筷的手勢猛頓,小籬開口道,“她來了,你不躲著嗎?”

三哥未答,我聽見的卻不止是七姑姑的聲音,還有宋公子。我咽了咽,放了筷子小跑過去,果真是他。

七姑姑見了我,笑道,“老五,你也在。”

“唔……姑姑你怎麽在這?”

宋公子先說道,“服用了錢神醫的藥方,身體愈發好轉,想著今天她孩子滿月,就和小七來送個百歲鎖,聊表謝意。”

我呵呵笑了笑,“我們正在裏面吃著飯……”為了我家三哥宋公子你還是暫退吧……

晝隱歪了我的意思,立刻道,“兩位不嫌棄也請進來吧。”

……晝隱!

請了兩回,他們兩人也終於是進了門。我緊張的回了席位,卻忽然發現,三哥還在。雖然臉上有些繃,但至少沒躲著。

七姑姑入了席,笑道,“老三也在,白影也在,倒真是熱鬧。”她又將視線投在小籬身上,“這位就是我們林家未來的三媳婦嗎?”

小籬眼眸在她身上轉了一圈,沒有答話。三哥也不知神游到哪去了,氣氛頓時尷尬僵持起來。白影接話道,“等小色生了,七姑姑也幫她挑個長命鎖吧,她挑了大半年,也沒挑好。”

七姑姑笑道,“好,你們生幾個,我就送幾個。”

白影點點頭,輕握住我的手,認真道,“我們一年生一個。”

我又氣又笑,“你自己生去。”

宋公子忽然說道,“小七,等我身體好些,我們也要一個。”

七姑姑已是笑著點頭,“好,也一年生一個,讓老五送金鎖,生意人,總不會做賠本買賣。”

我被嗆了嗆,簡直沒敢去看三哥臉色,七姑姑的這把鹽,都快撒成鹹海了。我幹咳兩聲,“吃菜吧。”

總算是轉移了話題,宋公子吃了幾筷,又夾了菜給七姑姑。兩人簡直就是在……秀恩愛啊……

三哥默不作聲的吃著,小籬似乎有些脾氣,將桌上十幾道菜全夾了一遍到三哥碗裏,都快堆成了碗山。見她還要往碗裏夾,三哥終於苦笑道,“可以了,你快吃,剛才不是還喊餓嗎?”

小籬悶應了一聲,錢無煙抱著孩子掃視了我們一眼,眼裏又慢慢泛起滿滿的好奇之意,我打賭等他們走了後她肯定會拉著我問清全部的疑問!

這一頓飯總算是吃完了,收拾完碗筷,桌子也搬進了裏頭,宋公子和七姑姑道別離去,我和晝隱一塊送他們到門口,臨別前七姑姑說道,“老五,你的大劫將至,要照顧好自己。”

我吃了一驚,“七姑姑,難道我的大劫還沒過?”

“嗯,我給你繡的香囊並不能助你安然度過,但大劫過後,它的香氣就全散了,也算是給你提個醒。”

我略覺不安,只是想到自己經歷過那麽多劫難都熬過來了,這一次應該也沒事,況且有白影在,又有什麽可怕的。見宋公子已站在馬車前等她,我忙說道,“七姑姑,三哥曾經說過,他哪天如果放下了,就不會躲著你。”

七姑姑淡然笑著,“是嗎,那就好,他能放下,我也終於能放下了。”

我尋思著這句話的意思,直到他們離開,我才微微想明白了。七姑姑不是絕情的人,她對三哥到底還是有感情的,忍痛放手的,不是只有三哥。如今三哥放下了,她也終於能安心的去喜歡宋公子。

我嘆了一氣,白影不知何時從裏頭走了出來,攬著我的肩,說道,“嘆氣多了,可會變成小老太婆。”

“哼,那你就是小老太婆的小老太公。”

“越來越牙尖嘴利了。”

我笑了笑,和他一塊進了院子。剛進去,便見小籬臉色發青的站在三哥對面,那眼神簡直是要把三哥吃了,哆嗦道,“你說什麽?”

三哥說道,“你聽我說完。”

“好,你說。”

“放棄五妹的孩子,我……”

“夠了!”小籬氣的渾身發抖,眼淚到底是沒忍住,“我知道了,你對我好,不過就是想護著你妹妹。既然如此,一開始對我說就好,為什麽還要騙我讓我以為你對我……我怎麽那麽傻,有過男人,還有過孩子,你這樣的人怎麽會……天下男兒皆薄幸!契約我絕對不會解除的!”

說完,轉身就想跑,三哥迅速伸手去拉她,卻是沒握住,轉眼便見她消失在這墻院中,三哥怔神片刻,已追了上去。

只是小籬是妖,三哥輕功再好,也追不上她。晚上見三哥回家,果真是沒尋到她的蹤跡。

“三哥,小籬並不是壞人,她是喜歡你的……”

三哥默了默,說道,“若是見到她了,告訴我。”

我點了點頭。

回了房間,我去櫃子裏尋到了去年七姑姑給我的香囊,放在鼻下嗅了嗅,香味嗆鼻。白影洗了臉,晾了毛巾,說道,“怎麽突然把這個翻出來了。”

我頓了片刻,笑道,“香嘛,放在床頭安神。”

“看來適合我,你就算挺著個大肚子也能在床上翻烙餅,我夜夜都被擠到床下面。”

我笑道,“讓你去別的房間睡,你偏不。”

“離的近些,叫我時可以立刻聽見。”

白影忽然俯身,緩緩抱起我,穩穩當當,我頓時燙了臉,“快放下我,我不要被你認為是大胖子。”

他想了想,“那我就當作是一口氣把我家娘子和我家兒子抱起來了。”

我笑了笑,由著他抱著我往床上去,蓋好了被子,想側身看他,卻因為個肚子隔了老遠,只好正面朝上,往他旁邊挪,腦袋倚在他臂上,頓覺安心。

*****

小籬一直沒有再出現,三哥每日都會去尋她,早出晚歸,每次卻都失望而歸。我讓白影幫著三哥一起去找,可也尋不到蹤跡。白影說,狐貍天性狡猾,如果要躲著人,有一千種方法讓你找不到。

我離臨產的日子越來越近,娘親早早安排了產婆來,又準備了幹凈的衣布和剪刀,連燒開水、遞毛巾、端水盆的下人都一一演習了一遍。可他們越是如此我就越緊張,全家上下動員起來的場面實在是太壯觀。

只是林家女兒、媳婦每個生投胎時,都如此慎重,我終於知道嬸嬸嫂子們為什麽到臨盆時都繃著一張臉了,因為要是動靜太大把全家都鬧騰起來壓力實在是如山大……

白影也不見得比我輕松,我稍微臉色不對他就如箭在弦上的看我,被我笑了好幾回。

氣溫已經微熱,我穿了薄長裙坐在涼亭,搖著椅子吹著午後的風好不愜意。我歪著腦袋說道,“白影,你想給孩子取什麽名字?”

他想了片刻,笑道,“白銀。”

“……相公!你這是打算和錢醫的女兒做金山銀山嗎。”我哼了一聲,“要叫也是叫白金金,銀子不值錢。”

白影嘆道,“那也沒錢金山多錢,姓氏占盡優勢啊。”

我正想再打趣,忽然想起就算名字取好了,他卻不會留在我身邊。小籬現在沒出現,並不代表孩子出生後她不會出現。我嘆氣道,“我突然不想他這麽早出世了,那契約就永遠不用履行……”

白影撫著我的頭,說道,“船到橋頭自然直,小籬姑娘心腸並不壞,她與你這半年來交情甚好,應該不會忍心把孩子帶走。”

知道他是安慰我,只是還是無法真正安心。正默默惆悵著,肚子忽然陣痛,我皺眉摸著,“動了。”

白影笑道,“他又踢你了嗎?”

痛楚猛增,只覺眼前青黑。白影的聲音愕然,從所未有的緊張,“羊水……”

他將我抱起,往房間跑去,撞見了下人,果斷而幹脆,“快去喊產婆。”

痛,除了痛還是痛。我不知是拽了他什麽,使勁掐著,腦子裏還間歇的想起那天錢無煙生孩子時把我手掐的青紫的情形。

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還胡思亂想……

娘親說了,生的時候只管想著生下來生下來就可以了。可是娘親沒告訴我會這麽痛啊,這麽痛怎麽集中精神想那幾個字!

“啊!!!”我躺在床上嘶聲道,“我不生了!!!”

婆子的聲音堅定無比,“用力,就快出來了。”

那麽大個的嬰兒,怎麽可能擠出來,此時恨不得把身體割一刀把他弄出來,估計還沒那麽痛。

屋內沒有雜音,我緊閉著眼想著只要再過一會就好,就不疼了,只要再用力些,他就能出生了。

可是他就是不出來……也不知是暈了多少次,屋裏細碎的聲音越來越多,越來越急。

“快把老五掐醒,不能再暈了,再暈孩子就該出事了。”

“快備醒神湯,掐小姐人中。”

“哎喲,胎位不順啊,身架子又窄,恐怕要難產了。”

“老五,別睡,再使點勁,孩子就出來了。”

我不知臉上的是汗還是淚,只覺得渾身累極又痛極了,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屋外忽然傳來白影的聲音,“我請了錢無煙來,快開門。”

也沒聽見門開的聲音,錢無煙似乎瞬間就到了床邊,過了片刻,她低聲道,“不行,留小色,孩子活不了。留孩子,小色活不了。”

屋內頓時沒了聲音,突然有人說道,“難道不能保住兩個嗎?靈魄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有事?”

是小籬啊,她到底還是來了,等我生下孩子,她就會把他帶走,把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的孩子帶走……

錢無煙冷笑道,“我說姑娘,你大概是忘了,小色就算可以飛天遁地,現在也是個凡人的身體。”

她們兩人說的話,旁人應該聽不懂。我微微睜開眼,已經痛的沒了力氣,“救孩子……”

即使是他一出生就要被帶走,可終究是我和白影的孩子。我活了十七年,有爹娘疼愛,有兄長寵愛,還有白影不離不棄,又認識了許許多多的朋友。這個人間我已經享受過了,可他還沒有,總不能讓他還沒在世上走一圈就離開了。

生怕他們沒聽見,我又用著剩餘的氣力喊著,“救孩子……”

小籬忽然發了脾氣,“這孩子不會是你的!你留他有什麽用!有什麽用!”

錢無煙一把把她扯開,“你難道還不明白嗎!我明白!”她掄了袖子,從藥箱拿了那一排針包出來,聲音卻似哽咽了,“小色,我救孩子,你別哭,我會救他,我救不了你,為什麽我這麽沒用,為什麽我不能救兩個,為什麽……”

“錢醫……”我擠出笑意,“千萬別讓你女兒叫錢金山啊……”

錢無煙哭出聲來,抖著手已紮下一針。

我聽見娘親在哭,聽見其他人在哭。

很想見見白影,告訴他不能再陪著他,又要讓他等我下一世了。

希望,他還會來找我……

午後的風,依舊愜意舒服。

我搖著椅子賞著夕陽,空手伸過去,再收回來,就盛滿了花生仁,連紅衣都撚掉了。全放進嘴裏,香香脆脆,好吃極了。

白影笑道,“你就不怕你再這麽吃下去,會變成胖子麽?”

我歪頭看他,“娘親這麽說我的時候,你不是說長胖些可以賣多點錢嗎?”

“唉,現在我後悔了,不想賣想自己留著了。”話雖然這麽說,他還是又遞了吃的過來,“待會晚飯還吃麽?”

“當然吃。”

生了孩子後,就覺得整個身體都空了,怎麽能不填飽些。不過填了兩個月,好像的確是胖了許多。

那天我以為自己會死,連錢無煙都無力回天,可我沒想到的是,我活過來了。我以為我命硬,自己挺了過來。可後來白影告訴我,我體內有妖丹,是小籬的妖丹。

靈魄只能用靈氣救人,妖丹卻能從體內融入法力。因她及時將妖丹放在我體內,我才能安然活下來,孩子也沒事。只是那日過後,她就再也沒出現。

三哥那日在門外,並不知道她進了屋裏,等他知道了去尋她,小籬又早就不見了蹤影。

白影說沒了妖丹,就跟普通人一樣,甚至比普通人更脆弱。三哥就越急著要找到她,可仍是一無所獲。

我現在已經不能確定,小籬會不會來拿回妖丹,又會不會帶走孩子。只是我希望她來,至少想把妖丹還給她。她已經被逐出狐族,如今又一人在外,真害怕會出什麽事。

而今我也想清楚了,就算不在自己身邊,不會喊我娘,知道他過的好,我也會開心。

香囊的香氣已經全散,大劫終於是過去了。

宋公子的病越見好轉,幾乎已無大礙,和七姑姑一起來看我時,果真帶了把百歲鎖。

晝隱和錢無煙抱著孩子來看我,都幾個月了,還沒定下名字。因晝隱的名字是師承鑄劍師,所以孩子鐵定是跟錢無煙姓。於是兩人在定名字前,暫時叫她錢串子……以後小串子要是不富可敵國,真對不起她娘……

又是過了半月,天氣漸熱,家裏小孩已經在打冰窖那些冰的主意,唯有我很淡定的抱著白影,可惜不能很得意的告訴他們,我家相公不但可以暖床,還可以解暑!

想到第一次見到白影,還是劍的模樣,冰冰涼涼的,蹭啊蹭,結果把他給蹭出來了。

白影的聲音悠悠飄入耳中,“大半夜的,想到什麽好笑的事了?”

我伏在他胸膛上,“就是好笑的事。”默了片刻,我擡頭看他,“白影啊。”

“嗯?”

“明年我們再生個女兒吧。”

他笑道,“好,然後再跟七姑姑要金鎖,穩賺不賠。”

我輕拍了他,“你什麽時候這麽財迷了。”見他面色忽然怔住,緩緩起了身往外頭看去。我那平靜已久的心也跳了起來,已猜到有誰在外頭。

連鞋子也來不及穿,我赤腳去看孩子,仍在搖籃中,胖胖的小臉透著粉色,眼睫毛微微抖動,睡的香甜。

白影已過去開了門,門外站著的,果然是小籬。

快三個月不見,她人已憔悴了許多,眼眸卻依舊光亮有神,巡視了我們一眼,又盯在我一旁的搖籃上,淡漠道,“孩子給我。”

白影已將妖丹遞給她,“先服下這個。”

小籬看了一眼,卻沒伸手,“你們覺得我一百年的修為換不了這孩子,如今我給了你們妖丹,一命換一命,孩子可以給我了吧?以後再也不欠誰了。”

我疾步走了過去,將那妖丹塞到她手上,“你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,還怎麽照顧他?你已經救了我一命,你不欠我,我仍欠你許多……你若願意,我可以替你在齊州尋個宅子……”

“不需要!”她斷然拒絕,拿了妖丹握在手中, “你們凡人都是騙子。”

“小籬。”

我意外的往那廊道看去,那懸掛的燈籠下,一個頎長的身影快步走來。小籬見了三哥,握了拳頭往後退,轉身就想逃,可她如今沒了妖丹,只是個普通人,才跑了兩步,就被三哥拽住了。

“放手!”小籬一面掙紮,一面把妖丹吞了,瞪著眼道,“放手!我不欠你們的,我要把孩子帶走。”

那妖丹一吞服,她的臉色便立刻紅潤起來,恢覆了七八分的精神,去推三哥的手也長出利爪,刮開了一道道血口。三哥沒有松手,定定看她,“放棄孩子。”

這話一出口,小籬已經快現出原形,耳朵尾巴和爪子都冒了出來,我看的心驚膽戰,要是三哥再多說一句,恐怕小籬就要把他給一口吞了。

三哥忽然抱住她,聲音清晰而堅定,“放棄孩子,我們生一個。”

小籬已是楞神,我也楞了。三哥向來不是個喜形於色的人,更不會將心剖開給人看。長這麽大,第一次聽他說這麽直白的話。他總是很能將心中的話忍著,沈著而冷靜,此時的音調卻已經有些顫抖。

三哥微微松開她,卻未完全松手,緩聲道,“我們成親。”

小籬怔了許久,那利爪已經縮了回去,顫顫道,“可是……可是我……”

三哥緩緩俯身,似極為克制的在她額上輕吻一記,“我給你家,保護你,保護孩子。”

似再也忍不住,小籬已哭了起來,三哥抱著她,任她哭著。

哭聲中,卻不是帶著悲痛,而是解脫,一種開心的解脫。

我看著他們兩人,也吸了吸鼻子,白影說道,“我手臂可以借你。”

“我才不是想哭!只是沙子進眼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*****

小籬沒有帶走孩子,她忙得很,忙著和娘購置成親時的物件。娘親說哪個好看她就點頭說喜歡,金銀首飾也沒意見。唯獨挑到鳳冠霞帔時,她才低聲問娘親,可不可以挑最紅的那塊布料來做嫁衣,挑那繡著鴛鴦的紅蓋頭。

三哥成親那天,小籬雖然是披著蓋頭,但是嫁衣很漂亮,整個人都美極了。

翌日起來,家裏還都是一片紅色,像過年時,放了鞭炮後的樣子。

午飯後,白影把孩子給娘親帶著,便領著我出門去了。

我瞇眼看他,“今天是集市,難不成是要帶我出來吃好吃的?”

白影笑的略有神秘,“不是。”

“那就是發現什麽好玩的了。”

“也不是。”

我氣餒道,“那是什麽?不是玩的不是吃的,難道你是帶我出來做苦力?”

白影一臉讚嘆道,“落兒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
我虎了臉,“什麽?我猜對了?”

他笑了笑,執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。

我抿嘴笑著,繼續打趣道,“是見我養的圓潤了,要把我賣了嗎?”

“難得把你養圓潤了,為夫可不舍得。”

一路說著,穿過街道,走到臨街,行了數十步,白影終於是停了下來。眼裏的神色越發明亮,“到了,落兒。”

我笑著,擡頭看去,已是楞神。

鐵爐、鐵錘、鐵墩、風箱,幹凈而整潔的鋪子,雖然並不大,但是卻溫暖入心。原以為他只是說說,我都快淡忘了,沒想到他竟悄悄的在開這鋪子。

白影笑如清風,輕聲問來,“落兒,你願意做這鐵鋪的老板娘嗎?”

我笑了笑,抹了要溢出的淚,看著他定定點頭,“願意。”

哪怕是下輩子,也是毫不猶豫的願意。

只願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
一起日出而作,一起日落而息。

☆、番外之人生若只如初見

翠竹林,初春,竹筍剛冒出牙尖。

“所以說,劍在人心,是我們要進入主人們的心裏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主人們……不就被我們戳死了……”

“……笨。”

“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嘛,你不能說我笨。”

白影躺在巨大的巖石上,曬著月光,擡眸看去,那嬌小的人兒,托著腮子坐在一旁,膚似白雪,說不出的嬌憨。他坐起了身,說道,“笨點也沒關系。”

落兒偏頭看他,咧嘴笑道,“那你要保護好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落兒笑了笑,又憂思起來,“凡歌跟主人說,他的好友很快就要送一塊好鐵過來,給主人鑄一把絕世好劍了。”

白影手裏纏著她的一縷青絲,見她眉頭蹙起,笑道,“那不更好,我們又多了一個同伴。”

落兒垂了垂眸,伏在他身上道,“我怕主人不要我,雖然我知道我很不爭氣……”

白影視線朝她的手看去,白皙的手上,還有一條條紅痕。雖然知道每日主人們用他們練劍,這種鍛煉對落雪很好,但是看到她受傷,還是會心疼。指上一動,替她消了那傷,她依舊是渾然不覺,低頭吻了她一記,果真是個笨人兒。

兩日後,凡歌便收到了好友送來的精鐵。

踏雪見他要去鑄劍,說道,“有落雪劍就好了。”

“那劍鈍如廢鐵,殺雞都嫌鈍。”

踏雪聽言,擡手一揮,那養在一旁的雞圈,欄桿攔腰被斬,眨眼便死了四只離的近的雞,她收了劍,說道,“不鈍。”

凡歌只差沒翻她個白眼。

劍到底還是鑄好了,卻被踏雪丟到了墻角,“你要用就用,反正我不用。”

凡歌無法,只好任那明月劍被丟在一旁。

過了幾日,夜深,人靜。落兒化了靈魄,游游蕩蕩的輕跳出來,像往常一樣在門口等白影。剛等了一會,卻聽見有哭聲。哭聲幽幽咽咽,在這夜裏聽來,特別的淒慘。一陣冷風刮過,她哆嗦了一下,準備縮回去,便撞到了白影的懷中。

白影握住她的肩,皺眉道,“很冷嗎,怎麽抖成這樣。”

落兒見他要脫衣,伸手攔住,“我聽見有人在哭,不會是鬼吧。”

白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,點頭道,“那我們去看看。”

見白影拉著她要去,驚的她抱頭蹲地,“不去不去。”

白影無奈,“那我去看看。”

落兒又不放心起來,顫顫起身拽緊他的手,怯怯道,“我也去。”

尋聲到了屋後,只見那墻角,有一個紅衣女子蹲地在哭,聲音斷斷續續,都要哭斷氣般。落兒腿已經軟了,白影的衣裳都被她扯的皺了。

“是鬼嗎?”

落兒話剛落,那紅衣女子也似乎驚了驚,轉身道,“鬼在哪裏?哪裏有鬼?”

“好美。”落兒盯著她那在月下的臉,雖是哭了一場,但是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傾城樣貌。

白影微微皺眉,驀地笑道,“是明月嗎?”

紅衣女子一楞,吸了吸鼻子,“你怎麽知道是我?”

白影笑道,“你哥哥讓靈鳥來報,托我照顧你。”

落兒已經松開他的手,蹲在明月身旁,細細看著她的臉,伸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淚,笑道,“我是落兒,他是白影,我們是踏雪和凡歌的劍。”

明月眼眸微黯,“踏雪不肯要我,原來是她已經有了劍。”

落兒咧嘴笑著,伸手緊緊抱了抱她,“可是你有我們兩個朋友呀。”

明月抹了抹淚,微怔看她,又看向那俊朗的男子,面上微紅,點點頭。

踏雪還是不用明月劍,凡歌戲言若是有一日他把落雪劍給折斷了,她最好別哭。踏雪依舊是不予理睬,不過也因得這樣,落兒的身體也越發好了起來,在月光下,愈來有如湖水映月的光澤。

“白影白影,我今天又在山上救了一個人,他被毒蛇咬傷了,我給他找了草藥敷上,救了他一命。”落兒彎著眉眼,“我厲害吧。”

白影撫著她青絲的手一頓,“別再隨便現身救凡人,損耗了靈力不說,一不小心,還會惹出其他事端。”

落兒眨了眨眼,“那些上山砍柴掉坑的,進山迷路的,中了瘴氣的,都是性命垂危的人,我救了,不是會積攢功德嗎,這樣有助成仙吧。”

白影問道,“你這麽急著成仙做什麽?”

“你的靈力比我高,悟性也比我高,我要是不努力點,你去成仙,丟下我怎麽辦?”落兒看著天上那圓月,念叨道,“聽說天上有很多仙子,很漂亮的仙子。”

白影默然不語,半晌笑道,“反正我只喜歡落兒一個。”

落兒面如棗紅,“真的?”

“嗯。”

落兒心滿意足了,又搖了搖他的手,“最近主人們怎麽了,他們又鬥氣了嗎?主人都好幾天沒來凡歌這裏了。”

白影頓了頓,笑道,“住的這麽近,要來,隨時可以來。”

“不對呀。”落兒搖頭,“就是因為離的近,主人不來才奇怪。你看住在翠竹林盡頭的路神醫都經常過來玩。而且……”眉目間又都是愁思,“主人這幾天都不開心呢。”

白影還想說些什麽,耳畔微動,說道,“主人在尋我,我先回去,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
“我想再多看會月亮。”

白影沒有多言,囑咐她快些回去,落兒點點頭,在巖石上坐了一會,拍拍身子準備回去。剛走出樹林,便見有人走動的聲音,只見是白日裏救的那個書生。

她忙化了人身,輕步走了過去,“墨凡。”

墨凡轉身看來,已是欣喜之色,“落兒姑娘。”

“你怎麽會在這?”

“我……”話未說完,臉已經如紅霞,墨凡作揖道,“得姑娘相救,無以為報。若此次能考取功名,定……定娶姑娘為、為妻。”

“啊?”落兒眨了眨眼,“娶我為妻,是什麽?”

墨凡一楞,“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他想了想,“和姑娘一起過一世,白首不相離。”

“白首不相離……”落兒笑了笑,“你隨時可以來找我玩呀。”

墨凡不知她是真不明白還是在佯裝,又是正色作揖,“我定會來尋姑娘的。”

落兒點點頭,“哦,那你走好,我要回去了。”

和那怪人告別,落兒化了靈魄,進了屋裏,卻見踏雪還未睡,倚在窗沿,靜默的不似凡人。落兒看的心疼,走的近了,那面頰上,卻掛著淚。

跟了踏雪那麽多年,卻從未見她落過一滴淚,哪怕是上山采藥掉進深谷,路神醫替她接骨刮肉,她也沒落過淚。

“主人……”

面上微涼,踏雪驚覺,擡手在面頰上,剛才落的淚痕,不知何時已經幹了。

踏雪不去找凡歌,凡歌一聲不吭的下了山,連白影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下山的事。

這一走,就是大半年。

凡歌再回來時,已經是深秋,竹林的葉子已經簌簌落下。

凡歌回來那天,踏雪一直握著落雪劍,落兒脫身不了。

竹屋內,氣氛奇怪的很。

凡歌將一個包袱放在桌上,又將白影劍放在桌上,看著默不作聲的踏雪,說道,“選。”

踏雪不答。

他又說道,“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殺了你的族人,如今你已經把我的武功全都學會了,不打算報仇?”

踏雪擡頭盯著他,“你要我選哪個?”

凡歌伸手將那包袱解開,便是大紅的顏色,“選嫁衣,嫁給我,一世都不提報仇的事;選劍,七日後,翠竹林做個了斷。”

踏雪已是忍無可忍,將手中的茶水潑了他一臉,“你只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過些!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!”

凡歌靜靜看她,“這半年的時間,我已經想通了,你還沒有?”

踏雪顫顫指著劍,末了厲聲,“滾!滾!”

落兒既替踏雪難過,又只能眼睜睜看著凡歌帶著白影離開。等他們一走,踏雪盯著那大紅嫁衣,起身去尋火。那火光剛現,落兒忙吹了一口氣。火又亮起,落兒又把它滅了。

來回吹滅了七次,踏雪終於是扔了火折子,伏在桌上痛哭失聲。

晚上,踏雪已睡下,落兒悄悄出了門,想去尋白影,但是到了門前,透過那窗戶,卻看到凡歌還在擦拭著劍。等了半日,還未松手。想著踏雪可能隨時會找自己,她只好回去。

天已經蒙蒙亮,擡頭看去,月亮已經不見了。她嘆了口氣,那樹林又傳來窸窣聲,本來以為是野獸還在覓食,等看清楚了,是個男子。又覺得分外眼熟,看多了幾眼,終於是記了起來。

她忙化了身,跑到後頭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墨凡。”

墨凡驚的臉色都白了,見是她,才緩過神來,“落兒姑娘。”

見了故人,總算是有說話的人了,落兒頓感開心。這種開心,在墨凡看來,卻別有了深意。

“你怎麽又來這裏了?”

墨凡笑道,“來尋你。”

“哦。”

他本想把懷中的拜訪貼拿出來,去她家中提親,落兒卻先拉著他說了許多事,雖然他一個也聽不懂,但是卻看得出她很不開心,這個時候再提提親的事,也並不好,便壓下了。

第二日,終於是見到了白影。

見到他時,落兒就落了淚,伸手去觸他的面頰,“你回來了。”

白影眼眸微動,俯身將她攬在懷中,“嗯,回來了。”

除了這些,白影卻是什麽都沒有跟她說。

只是能見到他,就已經很滿足了。

*****

後來幾日,凡歌又是未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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